由崂山水库南岸车行至响石,弃车徒步,曲折东南行,至华楼宫下院灵峰道院遗址,折而南,土径二里,即接于沈鸿烈当年主政青岛时修筑的盘山石阶,即流亭一带人所称“十八盘”。至山顶凹处,即华楼山山门,石垛之上,沈公当年镌刻之“华楼山”旧迹犹存。山门东三十米,为华楼山标志石华表峰,亦称梳洗楼,东南下二百米,则东天门;由山门南去三百米,为南天门;由山门西去为环形山径,南、西行二百米,即华楼宫、翠屏岩、金液泉、沈公别墅、永丘坟;返折向东,则玉女盆、高架崮、七真洞等等胜迹,不胜罗列。
在崂山区域内,就人文遗存之丰富、自然风貌之独特、庙宇构建之规整、历史遗迹之清晰集于一身者,非华楼山莫属!所憾者,虽有名泉,却失之水乏。旱季涧枯石焦,草木失色,有负于名山矣!
华楼山最可赏的季节,为晚秋。其时,银杏金黄蔽天,各色树种披红戴紫,染尽一山秋色。明代中期,即墨才子蓝田有“前山后山红叶多,东涧西涧白云和。红叶白云迷远近,云叶缺处山嵯峨。……”句,道尽华楼之秋颜。
蓝田,字玉甫,号北泉,即墨城西樟村人。明嘉靖二年(1523年)进士,授河南道监察御史,擢陕西巡按。16岁中举人时,山东提学沈钟奇甚疑之,对其再三复试,始信其才。叹曰:“不期即墨之乡,而产蓝田之玉。”
实则,在蓝田八岁时,随其父蓝章至京师,侍郎程敏政以《梅花赋》试其才,蓝田稍加思索,挥笔而就。程惊叹曰:“吾举神童时,不能过此子。”
蓝田诗文豪迈,书法恣肆,却与科举要求相左,尤其是誊写试卷对书法所要求的“馆阁体”,笔画要求类似于现今的印刷体,以及八股文所要求的绳尺规矩,纤毫不紊,这大谬于蓝田情性,因而屡试屡败,直到嘉靖二年(1523年)参加第十一次会试,甫出场,蓝田对同科考生懊恼道:“此愁障吾坐其中总三十三日矣!徜仍不见录,从此废书不读,亦不由他途出仕!”所幸,揭榜时,蓝田列廷试二甲进士。此时,蓝田已四十七岁矣!
蓝田的政声有二。一是嘉靖三年(1524年),朝廷发生的大礼之议,因武宗皇帝朱厚照无子,由其从弟朱厚熜继皇帝位,年号嘉靖。朝中张璁、桂萼等人议奏封嘉靖皇帝的生父为太上皇,行走武朝门正门等繁礼缛节皆依正统。蓝田等一班大臣认为:“继位不能继嗣,继嗣则必乱大统”,因而连上七疏,力谏不可。皇帝不允。七月,蓝田等朝臣伏阙哭谏,触怒龙颜,蓝田等人授廷杖,皮开肉绽几死。十月,杖伤乍愈的蓝田便上疏弹劾给事中陈洸及礼部尚书席书,一时间,直声动朝野。
二是嘉靖四年(1525年),蓝田出任陕西巡按。先时,其父蓝章曾任陕西巡抚,蓝田到任后,平乱安民,修其父蓝章旧政,奏请巩固边防、革除弊政等十余事,民得乐业。嘉靖十年(1531年),陈洸、张璁等捏造罪名,对蓝田诬告报复,致蓝田被捕投入济南监狱,幸得多方周旋解救,方获释归故里,也结束了他仅八年的官途宦程。
还乡后的蓝田,已渐入花甲之年。困入举业大半生,总算有了八年的仕途经历,却已心灰意冷,遂重拾翰墨,以抒解满腹华彩。此期间最为其所重者为山左诸诗家,与之把酒赋诗,登山抒怀,成为他生活的主旋律。也有朝中大臣先后三十余疏举荐蓝田复出,蓝田推托道:“我数十年老妇,何可与红颜争艳?”终辞不出。
华楼山前隔涧为华阳书院,是蓝田父亲蓝章致仕后,筑以隐居课士之所,蓝氏后人多聚读于此处,其东二里即蓝家庄,有蓝田祖父蓝铜墓园,今已尽为村市。蓝田晚年居住地有二,一为老家西障村,二为华阳书院,以此,华楼山成为蓝田闲暇宴游的便捷之地。
蓝田之后百余年,又有胡峄阳、孙笃先等人屡登华楼山,不同的是,蓝田一班人等为世胄大户,登山则车舆护从,胡峄阳、孙笃先等人则虽日不兼餐,只要瓶有余粟,则徜徉于华楼九水间矣。
清末民初明经进士王锡极登华楼,留有《玉女盆》诗。其时,王锡极携弟子游,在玉女盆处,令弟子们赋诗考之,吟咏颇多,却无一首令其中意,王锡极遂吟道:“绝顶盆池终古留,相传玉女洗云头。当年谱下蛾眉样,水底青天月一钩。”丽藻一出,遂成绝响。
丙申秋,与文刚、居然诸兄两登华楼山,览秋山胜概,吊古人遗迹,兴之所至,未可言状。录旧时诗以飨同好:
登华楼山南望华阳书院作
居然
华阳远在天门外,遥望重山雾不开。
青影已随烟崮散,书声犹绕翠屏回。
楼名梳洗叠层石,阁作紫云老绿苔。
问道寻儒空曰暮,泉边谁与谈经来。
张君嘉和诗
华楼南望影徘徊,书院深深久不开。
雾锁寒山文脉远,泉流白石墨香回。
松风绕阁生仙气,竹雨催春染绿苔。
心事悠悠天外去,谈经问道鹤声来。
杜刊功和诗
遥寻书院深山里,昔筑华阳蓝氏开。
翠岭倚楼追梦远,春泉枕石漱流回。
松风月色飞沧海,竹影墨香侵碧苔。
问道谈经听鹤处,天门长望紫云来。
李红旗和诗
未曾远涉天门外,眼界但凭妙笔开。
心骛华楼仙女去,神游古院秀才回。
漱流枕石歇刀剑,问礼修诗扫叶苔。
课士书声烟霭散,松风吹雨复犹来。
关东行者和诗
文昌居鲁擅多才,一去百年云未开。
海右风今由客住,山中气始自君回。
乡心老道思红叶,残句成精隐绿苔。
石枕天门说经地,松关似有鹤声来。
刘世洁和诗
书声已去云山外,撞破岚烟镜可开。
涧鸟穿峡携雾走,清流挂壁泻春回。
狼毫早已成秃笔,砚海何曾长绿苔。